廖平经学的后来几变,不过是将孔经与孔子从中国的神化推广到全球,再从全球推广到宇宙。究其精神实质而言,殊无可取。但是,廖平在构建其经学理论时,取材又不限于经学。他是用今文经学的方法来建构理论的,而建构中不仅突破了今文经学的界限,同时还突破了整个经学的界限。古今中外,经传诸子史册,诗赋纬道佛堪舆术数,西方地理学天文学宗教等学说,都是廖平用来建构其理论的素材。因此,从廖平经学理论的内容来看,又与传统经学有根本不同。
廖平经学第二变有两个相互联系的基本观点:一是尊今,即尊崇今文经学;一是抑古,即贬抑古文经学。尊今的代表作是《知圣篇》,认为松羊》学的素王改制说是经学的微言大义所在,但汉代公羊家只讲孔子为汉制,远未穷尽孔子改制的义蕴。他说孔子改制是垂万世之定制,为中国立万世法,只有这样来理解素王改制说,才算懂得了“知圣”。抑古的代表作是《辟刘篇》(后改名《古学改》),提出古文经学起源于刘歆作伪,西汉哀平之前并无古文今学之说,《史记》、《汉书》关于衷平之前古文经学的材料,都是刘歆及弟子添窜的。
廖平此说一反平分古今之论,有许多臆断之论,虽然在学术价值一t远不如平分今古之论。但这一变却通过康有为的影响而在社会政治方面发生了极大震动。因为廖平在光绪十五年的会试后,应张之洞之召,曾转赴广州。康有为、黄季度同访廖平于广雅书局,竟夕晤谈,廖平向其示以《知圣篇》和《辟刘篇》。之后廖平又访康有为于广州安徽会馆,再次谈论。康有为遂本廖平之论,据《知圣篇》著作了《孔子改制考》,据《辟刘篇》著作了《新学伪经考》。这两部为后来的维新变法进行张目并提供了思想基础的书,影响极大,引起封建统治者的极大恐慌。虽然康有为一再否认这两部书与廖平有关系,但包而建立了一个不同传统经学的所谓经学体系,这就从反面无情地宣告了经学的终结。因此,廖平的经学不仅在经学史上有重大贡献,而且在整个近代思想史上都有独特的意义。
廖平后来在1898年与宋育仁、杨道南、吴之英等人在成都创办《蜀学报》,宣传变法维新思想。1911年担任《铁路月刊》主笔,鼓吹“破约保路”。四川军政府成立,受聘任枢密院院长,后长四川国学院及任成都高等师范、华西大学教授,授课之余仍以治经为终生事业。他一生坎坷,屡遭诬低、夹击,甚至革职查办,先后历经八次打击,但他总是以换而不舍的精神,潜心著述,从不停笔。他一生著述近一百四十部,除经学著作外,兼及医术、堪舆,撰有《四益馆经学丛书》,后又增益为《六译馆丛书》。1932年,为联系出版他的著作,拟亲赴成都,不料走到乐山,忽发大病,随行的儿子廖成励等,马上将他抬回井研,未及抵家,半途卒于河坎场,享年八十一岁。
大学者章太炎先生在为廖平所撰写的《清故龙安府教授廖君墓志铭》中云:“以君学不纯德,而行乎纯儒。”“斯心燔经,不可以罪孙卿;虑也劫后,不可以诬高密。廖君之言多扬诩,末流败俗君不与。”章太炎之言,恰如其分。廖平一生治经,脚踏实地,校勘、考据、辨讹是他的特长,而学术观点在晚年虽有不少离奇之处,但在清末民初特定的时代和社会氛围中,既无百家争呜,也不能百花齐放,更何况经历的是八次重大打击,其中有的并非是学术问题,而是人际、政治、派别之争,正是曹丕《典论·论文》中“文人相轻,自古而然” 的注脚。文人之气,常常难以承受重压,支撑得过去,从逆境中奋起的人不是很多。而能排除世俗,潜心于学术,能防于扰、抗于扰,最后终成大业者更少。廖平虽一身坎坷,屡遭排低、夹击,而始终心坚骨硬,他应当是学人的良师,治学者的楷模。 [本文共有 2 页,当前是第 2 页] <<上一页 下一页>> |